作者:薛怡青(陕西省咸阳中学高三)
一棵树的四季是交替的光阴连接成的一片绿,那些光阴下的过去剪辑成最美的回忆。我与她共同走在生命的长廊里,跨过她前三十年的绚丽,然后我们相遇。现在的我站在青春的排头,而她已经站在中年的队尾。我们相视而笑,那笑穿过风穿过云,穿过时空,穿过十几年的风雨,漫过人来人往的曾经,然后留给彼此些许宁静。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那张面孔已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脑海。
我的母亲,我此生的至爱。我的童年留在那个老旧的小区里。小区的办公楼虽然不华丽但很干净,小仓库里成年累月的散发着汽油与铁锈混合的味道,居民楼灰黑色的墙壁带给人层层恐惧感。可那儿的人却过得很幸福。母亲常带着刚学会走路的我在小区里散步。来往的邻居总会热情地打招呼,母亲总是报以微笑,而我却怯怯地躲在母亲身后。院里的我们每次散步都会经过居民楼前的一棵大树。每到夏天,那树茂密的树叶更加郁郁葱葱。她拿上鲫鱼汤带着我和三三两两的邻居在树下乘凉。傍晚的余晖下,我和几个小朋友蹦蹦跳跳地又叫又笑,她则站在树下微笑地注视着小小的我。橙色的落日被一片片晚霞簇拥着,空气中到处是幸福的味道。
记得树下的母亲留短短的碎发。每次去理发店时,她会让我安静地坐在店里的长椅上乖乖地等她。随着理发师的剪发声起起落落,她乌黑的头发片片落在白色的地板上。我总是从她面前大大的镜子中冲她做着鬼脸,她也以夸张的表情回应我的童真。等理发师为她吹干最后一缕短发,她拉起我胖胖的小手回家。
我无时无刻从这些平淡无奇的小事中感受着她给予的温暖与爱。或许多年以后,我不一定能记起这些小事的细枝末节,但她带来的爱却一点一滴将此融为一条永无止息流淌着的河,永远地注入了我的生命。
应该是初春吧,记忆中那棵大树还未抽出新芽,我却因为一场意外住进了医院。听人说,那天她刚下班回到小区听到我被车撞倒时,两腿发软,立刻冲去医院。后来,她告诉我,那晚我在医院不停地问她今天是星期几。她刚回答完,我就又问。她急忙叫来医生。医生告诉她只要晚上没有呕吐就没有什么大碍。可那一晚,我却没有如医生所想。那一夜,她有多难过我并不知晓,那一夜她有没有流泪我也无从所知。我知道的,只有第二天一早再次检查结果出来,她急忙询问医生和护士,再三确认我无大碍后才放心下来。第一夜的点滴打到第二天中午才完,不一会儿又得用药。那一个月我就在不断地打针吃药中度过。她与父亲则牢牢地守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于是,那一个月的树下不见了我和她的身影。多年来,也许我做的某些事情没有和她的心意,但我心的方向始终都向着她。因为我明白这一生之爱由她而来。所以我也会将这一生之爱给予她。唯一遗憾的是这些往事都只能是过去式。现在,我们搬到了新的小区里,渐渐地远离了树下的记忆。如今,她一下班就要躺在床上休息,在小区里慢跑一会就会气喘吁吁。去年冬天,她检查出了冠心病,于是时常在家里暗自伤心。我突然明白岁月的光已从她身边走向我,而她身上的光环已渐隐渐弱。也许她如今并不明白她在我生命中的位置,但我会用岁月偿还的成熟去照顾和呵护她。我会告诉她:“这里没有陌路,你从不曾孤独。”
夏天的风吹过她的面颊,几条深深的皱纹刻在她微笑的脸上。那一条条沟壑中,藏着的都是我与她在岁月长河中留下的如诗一般的过去,诗前面写的是树下依偎着她的我,后面写的是风雨中我拥抱着的她。我们化十几年的光阴为一张张灿烂的面容。我们留给记忆的照片上泛着的都是那些年岁的温暖。从那儿到这儿,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这路上我不孤独,也不害怕,只因为有她。
十几年后的盛夏,童年小区里的那棵树繁茂的枝叶又是一片翠绿,而曾经站在树下那个年轻的她,发根却已变白。一棵树的四季能有多长呢?从春日和煦的春风里手拉着手一起散步的我们,到夏日繁茂的树荫下嬉戏打闹的我们;从秋日绚烂的黄昏里渐渐明白爱与被爱意义的我,到冬日纷飞的大雪中鬓角慢慢变白的她,那一个个被烙印在脑海无法被时光消磨的场景,讲述着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日子。在树下的我们一起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那是在树下静静流淌着的光阴。
(指导教师:于晓红)
【获奖理由】
文章摄取生活中的点滴小事,母亲在小区领我学走路,理发时向我做鬼脸,有病时陪我去医院,从小到大,“从这里到那里,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这路上我不孤独,也不害怕,只因为有她”。细小的生活琐事,表现了伴随自己成长而老去的母亲对自己的关爱,如一弯小溪涓涓流淌,清新灵动,时时泛起真情的水花,给人以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