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宇凡(四川省棠湖中学高二)
江南水乡,梨花初醒,一夜芬芳,戏院的庭院里搭了戏台,角落堆了几只梨木箱,锁着绸衫戎装,浸着脂粉郁香。
微风清雨染初见
晚间有催落一地红的大雨,白梨早早入睡,翌日醒来,却只见一些积水在地上留了浅浅的痕迹。
庭院里的梨树下聚集了一众学徒,咿咿呀呀吊嗓子,几个武生舞着棍子比划招式,与平常无二。这庭院是个四合院。被岁月浸没的老房。片片鱼鳞青瓦,爬满苔藓,散落在墙头檐口的蛛网,在微风轻轻弹拨下,似乎也能奏出世间绝唱。
白梨走下台阶,捻起一柄软剑。她是女唱男角,须得练练身段。
乌云尚未消弭,丝丝细雨由天幕飘下,梨花的清甜染在空气中,清润的雨丝便不沾半分凉薄的味道。微风拂过梨枝,簌簌落下纯白花瓣,仿若高山梅枝抖落一身雪。
吱呀——朱木门沉重地打开。白梨回过头去,见师父领着一个十余岁的少年。那少年眉目清秀,眸子格外有神,明明是黑,却有几分透亮。师父告诉她,他便是新入门的学徒,算是她的小师弟。白梨看向少年,漆黑的双眸中有她浅浅的倒影。
这一年,暮春,微光初透,缕金错彩浮华照九门。
依稀花鼓多情声
阡陌中,野菊兀自开放,悄然酿成故乡的淡酒;芦花飘零,却也难脱豆蔻年华的稚嫩气。将两弯柳眉描成浓黑的剑眉,她转身提起长袍,登上戏台。
花鼓声起,她长枪一挑,目光凛冽,唱: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无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红木台上锣喧鼓闹,踩着鼓点,白梨熟稔地耍花枪,引得台下一片叫好。人声鼎沸处,目光浮动,她猝不及防撞进了那深潭般的黑眸。少年眼含笑意,直看得一抹桃红悄悄爬上了白梨的脸颊,一点点晕开。
这一年,几缕华绸珠琛,胭脂点唇,婉转半句风流烟雨便纷纷。古戏台,寻常处,依稀花鼓多情声。
乌云蔽月人迹绝
月色承载落日的余晖,将冷清辉光倾泻而下。山谷中,幽兰蘸着雾岚,淡然濡墨,静香花事清滟。
依旧是那株梨树下,摆了一桌茶点,两把竹椅。月光在梨叶间穿梭,于青石地面上映出斑驳隙,只是光景不复从前模样。
师傅离世之后,同门已散得七七八八,登台唱戏亦只有那零星的几个老人听。时代发展伴随文化的碰撞,戏曲却生生被撞出了人们的视线。他们说,这戏院该垮台了罢。也就是白梨倔,守着几箱旧戏服,硬撑着还唱下去,她对镜扮装,仍旧亮相登场,嗓音清亮,袅袅不绝回旋梁上,同燕呢喃诉心殇。少年告诉白梨,家里要他回去经商。
白梨怔住了,片刻,她抬眸凝视那双眼。终究是时光荏苒,岁月无情,否则又怎生不见了那分清亮,那分热忱,那分深情。许是白梨目中伤痛之色过于灼人,少年轻叹道:你且等我,我定会回来寻你。
白梨敛了目光,默默静立。这一年,曾忆故时春,明月无痕。偏唱离人,共一折生死,终究不过疏离是转瞬。
一碗时光待酒来
时维腊月,序属隆冬。小轩窗酒醒处,松窗竹户,已是花事了,梨木枯。
庭院里积了雪,院子角落影影绰绰透出点绿,梨树已枯多年,了无生意。白梨坐在窗前,看着院里,几只麻雀在雪地上寻食。她突生念想,要惊扰一番鸟雀。灰白悄悄染了她的发髻,生生叫她再提不动那长枪软剑,她便只能唱。嗓音清亮一如从前,她唱:“我身骑白马——走三关……”蓦然,她忆起师父。那人水袖一抛,便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师父唱尽世间百态,可曾料得今日梨园的败落?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她忆起与她誓言的少年,也曾雪夜煮酒,红泥小火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放下西凉——无人管……”
曾经迎风明黄,栀子纯白,桂子零落,梨花清亮。再回首,只把三千冷暖化作寻常,不复宴宴。“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声落,雀飞、苦笑、痴怨。一解笑语,散落了青砖;一身白清,醉忘了悲欢。
(指导教师:郑妤)
【获奖理由】
作者用独特的视角写艺人白梨对舞台的钟爱,对戏剧的坚守,虽然时世变迁,人们的视线已移向了别处,但白梨仍不改初衷。文章用白描的手法,语言如诗,清新优美,读起来赏心悦目。文章融叙述、描写、抒怀、议论于一体,情理交融,立意深刻,给人以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