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新时代文化建设要求。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进一步作出“建立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工作协调机构”的改革部署，提出“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的发展目标。农耕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文化传承的土壤和根基。从中国特色的二十四节气，到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生态伦理；从巧夺天工的农业文化遗产景观，再到耕读传家、诚信重礼的家风家训，无一不彰显着中华民族的思想智慧和精神追求。加强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发掘农业文化遗产的丰富内涵，推进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创新，加快农业文化遗产的外译传播，对发展乡村文化新质生产力、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具有重要意义。

　　加强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十四五”文化发展规划》强调，要加强农耕文化保护传承，通过保护乡村文物古籍、传统村落、农业遗迹等，推动乡村成为文明和谐、物心俱丰、美丽宜居的空间。农业文化遗产是中华农耕文化的载体，是中华民族在长期农耕实践中创造并传承至今的传统农业系统。2002年，联合国粮农组织发起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倡议。时至今日，农业农村部先后认定7批188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仅福建省，便有7项传统农业系统收入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录：福州茉莉花种植与茶文化系统、尤溪联合梯田、安溪铁观音茶文化系统、福鼎白茶文化系统、松溪竹蔗栽培系统、长乐番薯种植系统和武夷岩茶文化系统。其中，前三项入选了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这些文化遗产，涉及物种资源、农业技术、民俗文化、生态理念、地理景观诸多元素，兼具农业经济、生态保护和文化传承多重功能，汇集自然遗产、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等多重属性。每一处农业文化遗产地，都是重要的生物、技术和文化基因库，不仅记载了农业发展的历史，而且启示着人类可持续发展的未来。农业文化遗产虽诞生于过去，但至今仍在使用，且仍是当地居民的生产方式和生计保障。相较于自然遗产，农业文化遗产的活态性特征对其保护提出了更为严格的要求。保护要融于区域发展，结合自然条件和社会经济条件因地制宜，同时保障遗产系统的基本结构、功能及重要的物种资源、农业景观、水土资源管理技术等不能变，与之相关的民俗文化也不应有大的改变。福建尤溪联合梯田根据地势、地质、地形的不同，采用“层磴横削”“叠石相次，包土成田”“褥土而种，蹑坎而耘”等修筑方法，在山顶种植毛竹，提高水源涵养能力。这一遗产系统中，山涧、泉水和沟渠把竹林、村庄、梯田结合在一起，一批传统的高秆稻谷品种和家畜品种得以保留，山歌、大腔戏、拜牛神仪式、拜伏虎禅师仪式等民俗传统也得以有序传承。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还应从“精耕细作与间作、轮作、套种技术体系”、用地养地结合、农林牧复合等传统农业技艺中汲取智慧。福州茉莉花种植与茶文化系统实行“荔枝—茉莉”“龙眼—茉莉”“橄榄—茉莉”等间作形式，形成河流两岸果树与茉莉相间的农业景观。武夷山燕子窠生态茶园实行茶豆套作的耕作方式以及“夏种大豆、冬种油菜”的间作绿色栽培模式，在对农业文化遗产的动态保护过程中实现绿色农业的可持续发展。

　　发掘农业文化遗产的丰富内涵。农业文化遗产承载了中华千年农耕文明的生态智慧，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可持续发展理念。尤溪联合梯田“竹林—村庄—梯田”三位一体的山地农耕体系，蕴含了生态农业、循环农业和低碳农业的理念，既代表了传统农耕文明的主流思想，也代表了现代先进农业的发展方向, 对同等气候及自然环境下的山地农业开发、山地环境保护和资源利用，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首先，农业文化遗产衍生出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受地理环境、当地人农业生产方式、历史传统的影响，农业文化遗产往往呈现出显著的地方特色。除了尤溪联合乡的地域标志性民俗“拜牛神仪式”和“拜伏虎禅师仪式”，贵州从江侗乡的鼓楼、风雨桥、苗寨、侗寨等特色建筑，世界非遗侗族大歌，芦笙节、牯藏节、冻鱼节、卯节、端节等民族节日，吹笙踩堂、抬官人、打秋千、鼓楼抢鸡等民俗传统，也是从江侗乡稻鱼鸭复合系统这一农业文化遗产衍生出的民间文化。其次，农业文化遗产涵养了和平包容的民族品格。“安溪铁观音茶文化系统”“武夷岩茶文化系统”等茶文化遗产，以及世界非遗“中国传统制茶技艺及其相关习俗”，孕育了中华民族平和包容的民族心态、含蓄内敛的民族性格，寄寓了东方文明的和谐观。中国茶经由海上丝绸之路走向世界，茶文化在呈现中国人民生产生活方式、自然观念、文化理念的同时，也展现了茶行千里、茶和天下的开放性与包容性的文化魅力。最后，农业文化遗产孕育了传承千年的耕读文化。春种秋收，四时稼穑。农耕文明与星象文化传统使中国人善于感知自然、顺应天时。三月三，上巳日，人们祭祀祖先、祈求福祉、准备春耕，逐渐衍生出“修禊”“曲水流觞”“令会男女”“临水浮卵”“水上浮枣”等民俗活动，并留下了《兰亭集序》《丽人行》《梦江南·九曲池头三月三》等经典诗文。我们要传承与发展中华优秀耕读文化，所耕者，不可囿于田园、乡野；所读者，也不应止于经、史、子、集。以地球为陇亩，以寰宇为天地，以天下为经纬，从浅蓝到深蓝，从平原到大漠，从东亚到非洲、拉美，实践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愿景和价值。

　　推进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创新。农业文化遗产是珍贵的农业物种资源，也是重要的乡村文化资源。做好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创新，对实现乡村特色发展、绿色发展，带动乡村振兴，具有现实意义。近年来，各地政企因地制宜，积极发展乡村旅游新质生产力，将农业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农耕活动、传统村落、文物古籍等文化资源融入乡村旅游产品和线路，推动乡村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为乡村文旅提质赋能。获文旅部“2023年第二期‘乡村四时好风光’全国乡村旅游精品线路”推荐的“福建·茶乡茶韵之旅”，借势“中国传统制茶技艺及其相关习俗”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以武夷山为起点，重走“海丝茶路”，助力搭建与传播“以茶促旅、以旅带茶、茶旅共融”的福建乡村振兴之路。武夷山茶文旅积极寻求深度融合、活化创新，实践“三茶统筹”：大红袍景区的武夷岩茶名枞园，种植有白鸡冠、大红袍、半天腰等珍贵名品，崖壁上有历代名人题咏武夷岩茶的摩崖石刻；武夷山茶博园“浓缩武夷茶史，展示岩韵风姿”，汇集历代名人记叙，可观看“茶百戏”表演、参与互动体验；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武夷星，积极参与茶旅融合，游客可实地探访集茶叶繁育种植、加工销售、技术研发、观光文创于一体的茶产业。农业文化遗产的创新性发展，应注入科技巧思，融入人文关怀，展现时代风采，持续提升文旅产品及服务供给的文化价值和地域特色。发掘农业文化遗产的故事性，如福州茉莉花茶是冰心散文作品中“乡愁”的载体，也是一朵“舶来花”沿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与“世界茶港”的古今相逢。借鉴当前大热游戏《黑神话：悟空》成功经验，开发以陆羽、徐霞客、李时珍、徐光启等农业文化名人为主题的剧情游戏扮演，结合农耕文化民俗、茶商传奇故事等推出相关题材影视作品或舞台剧目。在农业文化遗产所在地，结合考古成果、历史文献和现代科技，复现传统农耕生活形态，打造实景现场，丰富情境体验，提高游客代入感和参与度。加强农业文化遗产周边文创产品的创新研发，丰富农业文化遗产文创产品的题材、类型、工艺以及风格。通过为航空港、码头、高铁、地铁等交通枢纽，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国际论坛、中欧美丽乡村论坛、茶文化论坛等大型研讨会进行文创赋能，拓展农业文化遗产传播路径。提升农业文化遗产及农耕文化研学能力。农业文化遗产的景观变迁，基于“新文科”视域的耕读文学读本选编，面向中小学及高等院校的农耕文化精品课程建设等，都是有待拓展的文化基础设施，也是培育中华农耕文化创新力的沃土。

　　加快农业文化遗产的外译传播。农业文化遗产的外译和传播，不仅可以在重塑乡村形象、重建乡村价值中发挥重要作用，还可助推中华农业文明进一步走向世界，对于增强文化软实力、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具有重要意义。文化软实力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基于文化而具有的感染力、凝聚力、吸纳力、创新力和传播力，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竞争力和影响力，是衡量区域综合实力的重要标尺。提升农业文化遗产的文化传播力，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有助于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中国的茶文化系统、制茶技艺及相关民俗，是世界级的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茶经由“海上丝绸之路”“茶马古道”走向世界，影响及于日本、朝鲜乃至南亚、东南亚、欧洲各国、美洲大陆、中东、俄罗斯等。英国、日本、韩国、俄罗斯、摩洛哥在中国茶文化的基础上形成了各自国家的茶文化。全球至少有50多个国家种茶，有120多个国家从中国进口茶叶，全世界喜欢饮茶的人数已超过50亿。这一历史馈赠的宝贵遗产，正是今天我们倡导茶和天下、勾画世界文明交流融汇新图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盘。

　　中华农业文化遗产承载着华夏文明生生不息的基因密码。加强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充分发掘其价值内涵与生命活力，当走中华优秀农耕文化赋能乡村发展的创新之路，溯讲好中国故事、发展文化新质生产力的精神之源。文创与科创融合，传承与活化并重。

　　（作者：李达，福建农林大学国际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