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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评红楼”系列评论】
作者: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 詹丹
《红楼梦》所具的百科全书性,单从其与戏剧曲艺等作品的结缘论,也洋洋大观。
隐含在《红楼梦》小说中,作为情节发展和人物性格塑造一部分的元明清戏曲作品(我们姑且称之为小说文本外的“副文本”),随处可见。据著名学者徐扶明等统计,《红楼梦》共有40来个章回涉及了当时流行的37种剧目。据此,北京大学顾春芳教授称,《红楼梦》中藏着一部元明清经典戏曲史,也并不令人惊讶。
研究元明清戏曲与《红楼梦》文本的关系,努力挖掘涉及的剧目是怎样滋养着《红楼梦》的创作成就,当然是一种重要的路径,而且确实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这些研究,丰富了我们对《红楼梦》及相关戏曲作品,乃至当时社会文化的认识。但是,这仅仅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红楼梦》作为一部传统社会的小说巨著,也构成了文化创作的丰富源泉,不断激发着后人的创作灵感,延伸出大量的戏剧曲艺、话剧改编、影视改编作品。在近两百年的历史长河中,持续不断,滚滚而来,由此也引发了我们对改编问题的思考。
1987年央视版电视剧《红楼梦》
事实上,小说问世没多久,就有了仲振奎改编的32出的《红楼梦传奇》。多年来,小说《红楼梦》改编成戏曲,影响最大的还是越剧版。越剧《红楼梦》之所以改编成功,重要原因之一,是做了个大胆选择:将原著小说中家族衰败的主线基本删除,只抓住了宝黛爱情这条线索。尽管在越剧最后部分,也有涉及家族衰败的抄家等情节设计,但主要也是为了烘托宝黛爱情的悲剧性。
此外,越剧《红楼梦》对小说一些重要情节的处理变动,也很有意思。比如,将黛玉葬花的情节放在了宝玉挨打之后,而在小说中,黛玉葬花在第27回,宝玉挨打在第33回。这一改动,曾让北京大学教授、红楼梦学会首任会长吴组缃非常不满。他认为,小说中,宝玉挨打后,林黛玉前来探望,宝玉让晴雯给林黛玉送去两条旧手帕,林黛玉在其上作《题帕三绝句》,通过这些情节的处理,表明两人此时已彻底理解了对方的心意,不可能再有大误会发生。而越剧在这之后,还把小说之前的一段情节挪过来,让林黛玉误以为贾宝玉吩咐丫鬟不给自己开门,故心生哀怨在悲悲戚戚中葬花,这样的变动设计是不合理的,也没有理解宝玉挨打后的一系列事件所蕴含的宝黛达成默契的深意。但现在,回过头来思考这个问题,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思路。笔者认为,情感的高潮与情节的高潮未必相等。在越剧《红楼梦》中,情感是其表现的主要内容,黛玉葬花流露的强烈哀怨情绪是其高潮,不同于宝玉挨打这一情节的高潮。如果黛玉葬花这一幕出现过早,是不符合越剧《红楼梦》高潮设计的整体布局的。
越剧《红楼梦》
鲁迅曾为厦门大学学生改编的话剧《红楼梦》写过一篇小序,这就是著名的《<绛洞花主>小引》。其中有一段话,十分经典,即“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是从读者反应角度对《红楼梦》主题的经典概括,虽然梳理得相当精准,但让人感到疑惑的是,何以在这篇“小引”中,鲁迅会强调这个问题?
其实,如果我们阅读了《绛洞花主》剧本,就可以意识到,这出话剧对《红楼梦》原著作了很大的改动。它甚至安排了“反抗”这样一出戏,让宁国府的焦大和进租的乌进孝等来揭露贾府的丑恶、分享反抗的经验。并且,设计了黑山村、白云屯等的村民联合起来,要求贾府减轻租税,显示了一个来自底层立场者对上层社会的对抗性。而这种对抗性,在小说本文中,是很难发现的。即使鲁迅本人不会这样理解小说(就像他在其他场合论及焦大一样),但他将话剧的改编,定位为“社会家庭问题剧”,表明他从读者接受的角度,给出了同情式理解。所以,“小引”论及读者眼光的种种不同,是给话剧的大胆改编提供了合法依据。这在一定程度上启发我们,所谓改编,其实都是后人站在自身立场,对原作的一次再理解和再创作,从而形成与原作的不断对话。
从这一思路看,拘泥于作品本身的改编,所谓“忠实于原作”,就有可能是迂腐的,也是不现实的。当然,全然漠视时代特点的“穿越剧”处理方式,也不是笔者所认同的,读者诸君切勿误会。(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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