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yal Tomahawk and Astrology:Origin and Feature of China's Beauty (Part Ⅱ)
作者简介:张法,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浙江 金华 321004)
原发信息:《探索与争鸣》(沪)2016年第20165期 第94-99页
内容提要:戉成为王权的象征,从而成为远古审美观念的核心,是与巫王的观天行动关联在一起的:地上的王戉作为王权象征的建立,是同巫王与天相的互动中,对天相的观念建构关联在一起的;地上王戉建立的同时,是天上的天戉的建立。中国远古天上世界的建立,是以包括极星和北斗为一体北辰为中心而形成的北辰、恒显星区、出没星区的整体。与地上王戉体系相关联的是天上的天戉体系。这一远古的天人合一,是远古美学曾有的特色。
关键词:王戉/天戉/中国型的天相体系/中国远古美学
中国王权的形成,从以戉为其象征符号来看,是由斤到斧到戉的演进。但为什么有如此的演进呢?或者说,是什么决定了如此的演进呢?在众多的原因里,工具—武器—礼器与天道的关联是其重要内容,中国远古对天道的观察,有多种多样的方式,其中立杆测影占有重要的位置。从这一角度看,由工具而来的技术之艺,从武器而来的军事之艺,从礼器而来的天道之艺,都与中杆以及以中杆为核心的观象体系关联了起来,并一道构成了远古中国的观念体系。
如果把(王)字分为两个部分,就是与干。释为戉,干就是盾。正好与文献中常讲的在最重要的仪式中“持干戚舞”的干(盾)戚(戉)相合。如果释为“火”,那么“干”就是立杆测影的中杆①。中杆形成星相旦(清晨)见或昏(黄昏)见,旦中或昏中(星在中天)的观察点。王字中的类,可强调火,也可彰显戉,王字中还有别一类,专门强调的是中杆,以三种字形体现出来:(《甲骨文续编》2·3·3)、、(后二形为郭沫若、徐中舒、叶玉森所举例)②,是中杆的三种最基本形状。王字的三种释义,正好与中国远古之王的三大要项或曰三大特征关联了起来。王,第一,用戉以装饰自己,第二,站在观天的中杆之下,第三,观看或应合着天上的星相。中杆不仅是王取得神圣性所立之重要之地,而且是王取得天相合的神圣之所。这三点作为一个整体,不但把王戉的意义结构,更主要的是进入到了王戉之为王戉的天命根据,而且呈现出了王戉的意义系统。在这三点中,王与戉的关联,就在前面讲过的“黼绣”(即服饰上的斧钺图案)之中,中杆与戉的关联,较为复杂。中国远古的观天,在把日、月、星作为单独观察的同时,更将之作为一个整体系统来观察。日和月结合可以获得昼夜合一的每天的具体精确性。在昼夜中人处于活动状态的昼比处于睡眠状态的夜更重要,以观日为主的立杆测影由之而起。月的重要在于对月的每一次朔(月的出现)望(达到圆月)晦(月的消失)的具体精确性的确定。季和年的精确性就不甚容易,因为日和月的冲突在季和年中显示出来,立杆测影的每日相加可以得到年的确定,但在年确定的范围内确定季不甚容易,最初的太阳历是五季,后来的阴阳历为四季。季是通过日与星的配合而得到的。因此,《夏小正》里就以鞠、参、斗、昴、南门、大火、织女、辰在天空重要位置上的19次出现,确定了一年的五季③。《尚书·尧典》则用鸟、心、虚、昴四宿的上中天确定一年的四季。作为整体的天的奥秘是要把星包括在内去寻找的。然而,观天最初是从观日开始的,以后观日也一直是观星的重要参考,《夏小正》不但“昏”“旦”与日相关,还有“辰系于日”成为九月的标志。《史记·天官书》讲,远古最早的天官是重黎,《国语·楚语》说,重和黎是两人。黎是观天象定农时之官,又曰火正,每年当傍晚大火(参宿)出现在东方之时,启示出播种季节到了。重是观日之官,太阳到了南方中天,可以精准地测定南方,从而定出东南西北方位,还测定时间之午,而把白昼分为上午下午,更重要的是,定出夏冬二至。因此,观天整体既是由中杆开其始又以中杆为核心而进行的。王字可以关联到中杆,中杆的神圣性则由“示”表现出来。《说文》释“示”曰:“天垂象,见吉凶,所以示人也。从二,三垂,日月星也,观其天文,以察时变,示,神事也。”丁山说示就是立杆以祭天。④中杆在中国远古是一个最为重要问题,在东西南北各族群中,又呈极为多样的形式,其系统而丰富的展开,将另文详论,与本文主题相关的,即中杆展开为旗帜,作为巫壬—巫士—巫王的象征,正如王服上有戉的图案一样,王旗上也有戉的图案,《礼记·曲礼上》有:“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朱鸟玄武青龙白虎即天上四方二十八宿形成的四兽,招摇即中天的北斗,因此,郑玄注曰:“以此四兽为军陈,象天也,争犹坚也,缮读曰劲,以画招摇星于旌旗上,以起居坚劲,军之威怒,象天帝也。”孔颖达疏曰:“招摇,北斗七星也,以北斗星在军中,取之于上,指正四方,使四方之陈不差。”[1]这天以北斗为中以四兽为辅的旗上图案,是要以天的“威怒”来显示王的“威怒”,郑注孔疏中,四兽之象已讲,而北斗之形未言,北斗之形应是什么呢?《淮南子·天文训》曰:“北斗所击,不可与敌。”最能表现“击”的效果又能彰显王的权威的,在远古的思想氛围中,当然就是戉,正如《荀子·乐论》所云:“军旅,钺者,先王所以饰怒也。”从当时的图案体系来讲,北斗的图案,应是作为王的象征之戉。然而,以上文献却并没有讲北斗的图案是什么,本来,与地上的王戉相对应的一定是天上的天戉,对作为天之中的北斗的想象,应当是与地上的实践相关联而运行。在地上东西南北中各族群在进行工具之斤的规律和武器之斧的规律的思考时,天上的星相也应被想象为与斤斧同形的天戉。地上的王在远古,不仅要掌握最具有时代优势(以斤斧为核心)的工艺(工具技术)和最具有时代优势(以斧戉为象征)的武艺(军事技术),还要对这些工艺和武艺的最后本原,作一种天神或天理的说明。这就要回溯到与之相连的远古天相。然而这一远古天相,在远古东西南北中各族群的复杂同异之中,在各方族群融合历程里的整合之中,以及从远古到先秦的主流思想的演变中,被后来的新思想所遮蔽,而模糊不清了。就以前面呈现的两大要点而论,就有疑点,比如: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代表四方和北斗象征中央来讲,北斗星并不是在真正的中央,而是在中宫(即后来的紫微垣)的墙外。又比如:北斗是作为一种巫王威怒的武器,但其名曰“斗”则并非武器而乃计量之器。章鸿钊说:“商代甲文里北斗是,南斗是”[2],二者皆与武器字形有距离。当然,古文字里的斗字还有(乙8514)(续1·18·4)(土匀)等形。但与斧钺等武器有什么关联还是不明显,处在迷宫之中。这些疑团不是由简单的推理可以解惑,而需进入从远古到先秦天相的复杂演变而形成秦汉天相基本框架这一天人互动的历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