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刘毅青对徐复观解释学思想的阐发与其说出于作者的灵思,不如说来自作者对中国思想有着极为深切的体认,有着隔膜于中国学术者所不具有的见微知著的功夫,而更进一步来说,中国解释学的建构从根本上就是从西方理论返回中国语境的过程。刘毅青在书中对徐复观著作花了大力气进行深耕细读,从中梳理出徐复观的解释学思想,并在与西方解释学和当代问题的对话中做了深度的推进。刘毅青的以追体验作为构建徐复观解释学的线索,将散落在徐复观诸多面向的研究断片串连起来,构成了一个内在的理论体系,呈现出了完整的理论架构。因此,本书具有的思想穿透力得益于作者对中国古典思想的深厚造诣,能够深刻领悟徐复观的致思理路。
正如徐复观晚年归于经学研究,虽然天不假年,他未能完成其以经学打通中国现代学术的愿望,但从解释学来研究徐复观的学术思想,事实上就是以徐复观学术思想研究为线索,还原徐氏被当今文艺美学、中国诗学、思想史、哲学等学科所割裂的学术之间的理论向度,勾勒其解释学所具有的人文学普遍特点。通过徐复观对考据训诂学的局限做了分析,指出中国解释学的建构要从传统的注释之学完成解释学理论的建构就必须走出考据训诂的局限。在刘毅青看来,中国的现代解释学典范应该在现代以中国经典为核心的思想史研究中产生,徐复观的解释学是中国现代解释学的典范,代表着中国古典解释向现代解释学迈进的尝试,对中国解释学的特质从多方面进行了阐发。刘毅青认为在当代重构中国解释学的任务,其目的就在于对传统的恰切的理解,以进行现代的表达,将古典当代化。我以为,刘毅青提出的具体价值的观点在于,他认为中国古典具有当代性的意义,并不是要以现代思想来鉴定古典那些能够成为现代资格,而在于我们应该以古典为视野来审理现代性。如果以这样的出发点来理解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那么,刘毅青的意思就是中国文论的现代转化并不是要以西方的理论来解释中国古典文论,找出其中暗合西方理论体系之处,予以建构。恰恰相反,是要通过对现代理论的辩证来重新思考如何恢复古典的文论视野,以古代的传统来审理当代的中国文论的建构。这也就是刘毅青在本书中一再申论的,恢复古典原初意义。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对传统以批判为主,未能将中国文化的优秀面相呈现出来。这也影响到我们的文艺创作,中国现代以来的文艺作品里的传统精神多是负面的,没有树立传统的崇高的价值面相,这直接影响到人们对传统的接受,也使得我们不以传统作为价值之所在,也就损坏了我们建构文化的共同体。与此相关,针对现代以来以西方的那种体系与系统的理论视角来观照中国,扭曲中国,刘毅青特别主张善意的前见,书中对陈寅恪所说的“了解之同情”,钱穆念兹在兹对传统的“温情与敬意”从解释学的角度进行了阐发,指出古典的现代解释应将传统的优秀之处凸显出来,我以为这一观点有着当下的现实性。
总括来看,该书由于作者具有较好的思想史理论修养,在严格的学术规范和严密的理论洞察力中显得从容流畅,是近年来研究中国解释学有重要价值的成果,有助于新儒家美学研究的拓展,并对比较美学的研究有一定的贡献。当前的中国大众媒体兴起了一股经典解读热,但是学术界缺乏一种理论进行检讨。在我看来,《徐复观解释学研究》一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资参照的理论,以考察当代大众媒体中的经典解释的问题,为理论关注当下问题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