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27日，在第三届中国经济学家高端论坛期间，浙江省工业和信息化研究院院长兰建平就经济结构转型升级、数字经济推动实体经济、民营企业对外开放等问题接受了光明网记者的专访。

　　主持人：中国经济进入产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在这方面浙江是怎么做的？

　　兰建平：习总书记在“一带一路”的演讲中指出，以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为标志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是我们国家产业结构调整、经济结构优化、走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方向，这对于产业的转型升级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导意义。

　　从浙江省情况看，浙江是传统制造业的大省，在国家公布的38个工业大类中，浙江的制造业几乎全部覆盖。而且，浙江的中小企业特别多，民营经济相当发达，块状经济具有典型的区域特色。习总书记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时候，按照走新型工业化的要求，提出要打造建设先进制造基地，是比较具有前瞻性的。努力让浙江省这种产业组织方式，能够比较好地顺应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要求，顺应科技革命和产业变化的特点，提高产业的创新能力和经济运行的质量至关重要。所谓转型升级，在结构调整中，我们理解要么进入产业的中高端，要么进入中高端产业，这就是发展方向。

　　浙江省在新世纪的这20年来，特别是2014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以来，围绕传统产业改造、新经济的发展一直在努力。从深化供给侧改革、适应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要求看，浙江省可以形象地用四个“去”到四个“+”来体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尤其是产业创新能力的提升上。从技术革命发展的方向上看，2014年世界互联网大会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为什么这样一次重要的会议、国际性会议要在一个乡镇召开呢？北京可以开，上海可以开，杭州也比乌镇条件好，为什么非要在乌镇开？

　　这就告诉我们，只有在数字化、网络化时代，这些乡镇、街道，甚至产业基础相对还比较弱的地方，才可以具有更加均等的发展计划。2014年的这场盛会告诉我们，今天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还处于相对中等的县市区，其经济发展怎么更好地顺应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发展要求，同时也证明了弗里德曼写的一本书《世界是平的》，互联网提供了更多平等的发展机会。

　　2016年G20峰会在杭州顺利召开，峰会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数字经济。准确地说，近两年来以数字经济赋能高质量发展的声音就是在2016年G20峰会上提出来的，这是从杭州发出的中国声音。

　　到2018年中央网信工作会议，加快动力转换、效率转换和质量转换来提升经济质量、改善产业结构。如果把这些路径归纳成浙江的实践和做法，按照供给侧改革的要求，浙江现在的做法可以称为“腾笼换鸟、机器换人、电商换市、空间换地”的四个“换”，换掉无效的、低等的供给，最终实现产业结构的提升、产业组织的优化和空间效率的优化。

　　在这几年的发展过程中，我们把“换”字改成“+”字，“换”是做减法，“+”是做加法。中国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从四个“换”到现在的四个“+”，是浙江十分形象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路径。“+”怎么做？最近两年在新一轮转换过程当中，我们高度重视互联网赋能，形象地解释为“PLUS”：P指一切经济平台化，L指一切因链接而改变，U指云网端一体化，S指走向智能经济时代。我们第一个选择“互联网+”，表示杭州就是我们国家“互联网+”的创业示范城市。

　　第二个叫做“机器人+”，怎么样更多地用智能制造的手段、用机器人来解决我们人口红利减少的问题，怎么样通过导入我们现代化的流程工艺制造来提高我们工业制造的稳定性、一致性和可靠性。时间证明，如果以前做“机器人+”是人手不愿、人手不济问题，今天的机器人是更多地聚焦高质量发展。

　　第三个是“标准化+”，我们常说一流的企业做标准，三流的企业做产品，所以国家标准在浙江做标准化改进城市。现在我们有“机器人+”、“互联网+”、“标准化+”，还有一个“+”是什么呢？我觉得是今年李克强总理在两会报告中明确提出来的“智能+”，这个“智能+”之所以能写进人代会报告中，有浙江的贡献和浙江的经验。

　　换句话说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第三次工业革命，从几百年历史来看，与我们失之交臂，我们必须抓住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机会，要走向“智能+”时代。因此，我觉得从四个“去”到四个“+”的做法，是浙江省产业结构优化在走向高质量发展时代过程中很详细的做法。

　　主持人：在互联网快速发展的当下，有人觉得互联网经济会对实体经济造成一定的冲击，如何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

　　兰建平：这个问题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高度关注。我认为，实体经济怎么去定义？互联网和实体经济是对立的吗？这个问题本身需要重新理解一下。

　　我们国家刚开始提出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后来提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以工业化促进信息化，两化融合，再后来提两化深度融合，再到“互联网+”、“智能+”。这一路走来，互联网和实体经济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由于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重新定义产品，重新定义车间，重新定义企业。

　　举个例子，智能马桶盖是卖智能还是卖马桶？马桶是一种服务的载体，是产品的手段，智能是真价值的提升。马桶还是那个马桶，但是马桶的定价发生了变化。高档汽车和一般汽车的差别是什么？理论上讲，智能化的汽车是不会撞死人的，是不是这个概念？我们好的汽车越来越体现智能化，你说这是虚拟经济还是实体经济呢？

　　我们反对过度的文字操作和解读，我们不希望为数字化而数字化，为网络化而网络化，这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市场在这个过程当中，实实在在加快数字化转型至关重要。如Google重新定义企业一样，因为浙江省是传统产业“量大面广”的省份，我们的中端消费品市场，特别是义乌有180多万种和220万种的中端消费品，如果用数字化赋能去提高1%、3-5%等，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阿里巴巴正在做非常重要的工业大脑计划、城市大脑计划，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一种互联网企业的概念。这种数字化赋能、网络化赋能、智能+时代、AR时代一定体现在产品附加值更高、网络化成本更高、智能化经济到来。

　　我们不能过度解读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对立的方面，我们的产品、车间、企业、中端消费品会由于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发生生产方式改变、服务方式改变和制造方式改革，“百度一下”信息1.0，“淘宝一下”购物2.0，工业互联网3.0，最终走向价值互联网4.0。互联网本身也在升级。我们去理解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一定是科技革命带来产业变革，重新定义产品、车间、企业，从而重新定义产业、重新定义经济的问题。第四次工业革命带给浙江大量的中小企业，带给浙江产业、浙江经济，放大来讲，带给中国产品Made in China，带给中国产业、中国经济倍增叠加转换的机会。

　　从2014年互联网大会到今年“一带一路”大会的角度去理解的话，它一定是我们整个经济发展过程中结构优化迈向中高端、中高档的一个历史选择，而不是一个对立的关系。所以要正确地理解和把握实体经济、虚拟经济，要很好地运用我们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场景。

　　主持人：对于一些民营中小企业，如何运用互联网和新技术推动自身发展得更好呢？

　　兰建平：这个问题非常好，浙江省中小企业非常多，小微企业很难打造一片独特的森林，凭一家、几家中小微企业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中小微企业要努力成为龙头老大。但是当企业不大的时候，你可以做一片叶子，站在路边鼓掌同样精彩。如果从小企业来讲，在互联网时代做什么样的产业，提供什么样的服务来体现自身价值。形象地说，很多教授也在讲，中小微企业在做一尺宽、一米宽，但是要做百米深、甚至千米深的企业。就是我做一件事情，把他做到极致、把他做深。

　　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博士刚毕业做什么？不可能立即拿到一百万、一千万买厂房、买设备，怎样利用互联网赋能为自己的人生创造价值，同时为时代创造价值？举个例子，你看到一种花不知道它叫什么花，就可以做一个中国花卉大数据，当我拿起手机拍下来的时候，就告诉你这个花叫什么花。一个数据平台体现一个企业价值，刷一刷商业模式体现一个企业价值。再比如我们现在鞋子和包包，在去年的双11，有一个叫做鲁班的4G软件，姑娘可以背一个小包包，可以DIY，根据需求可以放大或缩小，这种工业设计看起来门槛比较高，但这样的行业，由于数字化、网络化，AR的门槛会大大降低，效率会大大提升，所以不要以为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距离很遥远。其实你今天生活过程的每一个场景都可以使用数字化、网络化、人工智能去呈现。今年杭州新设立的钱塘新区中有个叫健培科技的企业，上过中央电视台的《机智过人》栏目，它有一个很好的项目叫啄医生（阅片机器人），将拍好的胸片交卷与网上专业的数据库进行比对，也就是将读片技术搬进网络，很精确地告诉你现在的健康状况，这项技术创造受到广大消费者信赖。

　　互联网、数字化、智能化为这个年轻的博士创造人生价值提供了时代的风口。杭州这座城市为什么基于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会诞生那么多的小微企业？这个门槛并不高，只要运用了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技术，就能创造企业价值实现的新路径，也为我们的美好生活提供了更多的便捷和高质量的服务，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

　　我老家是山区里的缙云县，当地卖烧饼比较有名，浙江因小麦很少而没有任何优势，但小小缙云烧饼能够卖出大市场，达到15到20亿人民币，这样骄人成绩的背后隐藏一家公司叫做顺联动力，它将缙云烧饼做得非常精彩。其实数据化、专业化水平高一点，数字化产品也要结合，所以我得到一句话，不要以为互联网、人工智能在天上，其实每个场景都在身边，你找到了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模式和路径，中小微企业甚至小微企业创立的品牌就在你眼前，而这种创意品牌的打造及人才价值的体现也就会梦想成真。

　　主持人：现在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走出去，在对外开放方面您能举一些例子吗？可以结合浙江的案例具体阐述一下吗？

　　兰建平：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个问题就是你刚才讲的中国制造走出去的问题。中国改革开放40年，得益于中国制造的发展。应该说，正是因为中国制造的崛起，我们的GDP才上去了。

　　如果把40年分为两个阶段的话，前二十年是短缺经济时代，巨大的市场需求，无论是国际的还是国内的，为我们中小企业提供了巨大的市场。中小企业基本保持两位数以上的增长，壮大了中国制造业，才能保证中国经济在2010年重回世界舞台中央。中国制造为中国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产业基础，这是中国的底气。后二十年，中小微企业在全球化的过程中生产的这些产品，沿着“一带一路”走出去也是有竞争力的。其实在美国、欧洲的很多超市的产品同样打上了中国制造的logo，有很多中国企业走出去，这对全球经济都是有利的，这是我看到的已有的优势。

　　但是这两年我觉得，不仅仅要看到已有的优势，更要客观看到我们40年的工业化毕竟时间还很短，我们很多东西在当下还很落后，比如通过创新的能力而非仅仅是性价比优势来体现企业在全球金融的竞争力，我想这样的案例也很多。

　　我不气馁，也不妄自菲薄。也就是说要体现中国制造的优势，还要强调中国服务的优势，这是今天我想表达的重要观点。我在多年经济研究过程中也告诫自己，国际化走到今天，一轮船一轮船，一火车一火车，外贸导向，这个路还能走多远？

　　中央为什么把扩大内需提出来，这是一个有待从财经角度进一步拓展的问题。外贸保持两位数增长的现状可能不会持续太久，这是做工业、做信息化、做制造信息化都会思考的问题。一方面，要走中国制造；另一方面，更强调中国服务，再下去就是讲中国建造。中国制造的未来在于中国创造，中国服务的未来在于有独特性，中国建造的未来在于忠诚报国。

　　你会发现马路上很多摄像头，都是高清会转动的，我们摄像头的制造技术无疑是先进的，但是我们原有的方式就是卖摄像头，可能由于非市场的原因遭受了影响。这两年的中美贸易谈判问题都提醒大家，非市场原因的背景条件下也要改善我们的贸易方式，所以我们提数字贸易、服务贸易。比如杭州智慧城市的管理方式，“刷一刷”、“扫一扫”、“摇一摇”、“拍一拍”等都可以赋能到“一带一路”国家中去。在捷克首都布拉格，当看到汽车开到另一个停车场时还需要下来买卡刷一下的时候，我就很怀念在杭州时车到了自动抬起杆。如果经济社会发展的每一个方方面面都节省一秒或者一分钟的话，社会的运行效率将会提升数倍。

　　杭州在城市交通治理过程中的城市计划、在企业发展过程中的企业大脑计划，都可以成为数字贸易非常好的卖点。任何国家、任何地区，都希望自己的设备管理更加井井有条，百姓过的更加舒心和幸福，这是人类共同目标。今天所积累的，比如像企业大脑计划、数字城市计划，是不是可以成为中国制造走出去过程中的另一片新蓝海，我相信只要是一个市场经济成熟的国家和地区，他都没有理由不接受。

　　今天的杭州告诉我，我们的智慧城市已经可以为更多的国家和地区提供一整套解决方案，我更期待明天我们的技术在发挥中国制造的同时，更能找到中国服务的新蓝海、中国建造的新路径。整个产业结构、整个经济发展方式，会在新时期找到新的路径，而不仅仅着眼于“一轮船一火车”的贸易。

　　我认为在开放的时代，在未来发展的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新时代，我们应该找到产业转型升级的新路径和市场发展的新方式。第四次工业革命为中国的经济、为中国的中小企业提供更多的公平竞争的机会，其他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也因为中国的参与而走向更美好时代、美好生活和美好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