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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阅读中提升自我,一本好书可以带来无限财富;在行走中锻炼身心,一段畅游大运河的阅读旅程可以留下独特的人生记忆。2022年4月,由北京市通州区文化和旅游局主办,大运河沿线城市、光明网共同承办的大运河阅读行动计划启动,面向大众征集阅读、行走大运河的读书体会与亲身经历,以期通过跨区域合作推进全民阅读,发展和弘扬好大运河文化。现选登部分优秀作品,以飨读者。
作者:陈益
我与几个学生来到水乡古镇锦溪的一座乌窑时,一窑青砖快烧熟了。窑门的封泥已经干燥,站在门口,可以感受到窑膛里的热汽正一阵阵从裂隙中透出。抬头看去,用砖砌成的弧形拱顶设计得很完美。顺踏步走上窑顶,发现有一水池正悄然向下窨水。烧青砖历来是要用水的,烟气水雾与窑内烧红的砖坯发生化学反应,才会让它变成青黑色。
这是古镇仅存的几座古窑之一,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前些时候作了维修,烧制金砖、方砖、筒瓦,运转很正常。我们挤进简陋的办公室,只见那里摆放着一块金砖。四尺见方的金砖,厚重,端庄,坚实。漫漫岁月给它敷施了一层柔和的包浆。看来是经过无数脚步打磨,透射出黑金一般的光泽,十分逗人喜爱。金砖主要是为铺设宫殿地面定制的,制作的工艺要求非常高。明清时期,京城宫廷建筑和帝王陵墓所需的金砖,大多是由苏州提供。苏州一带最好的窑口出自陆墓和锦溪。
金砖,并不是一般的工匠所能制造。人们在临湖的田地,挑选细腻润洁,不含任何杂质的泥土,反复踩踏提炼,使之更有韧性。生产时,还必须经过风化、晾晒、泡浆、搅拌、沉淀、踩土、制坯、干燥、烧制等几十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十分讲究,成本自然也很高。一步踩空,将前功尽弃。精心制成的金砖,侧面往往镌有“乾隆十六年成造细料金砖”“直隶苏州府委官知事某某、知县某某,窑匠某某”一类的铭文。无疑这都是官府监制,容不得半点差池的。工匠的姓名镌上金砖,说明有很严格的责任制,弄得不好会问罪。检验时,必须“敲之有声,断之无孔”,方准发运。一块金砖,足有一百多斤重,两个壮劳力才能用双手搬动。装载于大船,经由京杭大运河,送往京城。
教科书上说,作为都城的北京,经历辽、金、元三朝的创设和营建,又经过明清两代多次营建,成为当时世界上最雄伟、最华丽、最科学、最繁荣的城市。这座宏伟的历史文化名城,与京杭大运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北京人有一句俗话:“北京城是漂来的”。这句话很形象,意思是说,假如没有京杭大运河,就没有北京城。因为产自南方的大米、丝绸、茶叶、水果等等(当然还有包括金砖在内的建筑材料),正是经由京杭大运河“漂”过来的。不仅仅是宫殿建设,京城百姓的正常生活,也由于京杭大运河的恩泽,才得到了保障。大运河的另一端,历来是江南富庶之地,被誉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资源。
京郊,运河沿岸建有不少搬运码头。为了便于在码头附近将金砖卸船,运到岸上存储,工部设置了砖厂,派人专门负责验收、保护和转运。时间久了,衍生各种生活设施,就形成了村落。人们干脆把村名称为“砖厂”。明嘉靖七年通惠河重修以后,通往北京的运河更加顺畅,工部所设的砖厂迁移到了通州城北,并将城砖和金砖分设成两个厂。一直到现在,通州永顺镇还有一个自然村落叫“金砖厂”呢。
站在我面前的窑主,是锦溪镇望族后代。民国初年,他们家族里就有几个人去往美国留学,归国后成为大学教授。但他走的是另外一条道路。先是当了工人,后来办起窑厂。厂门口,他特意做了一个青砖照壁。参照《天工开物》的图版,栩栩如生地雕刻了几组人物形象,演绎泥土变成砖头的全过程,常常会有学生前来参观。场地上,堆放着各种仿古砖瓦产品。随着传统文化的振兴,许多地方在修复文物古迹,古砖瓦的需求量很大,泥土资源却越来越紧缺。与此同时,还有工艺和质量的挑战。作为古砖瓦制作技艺的“非遗”传承人,他兢兢业业、乐此不疲。
他告诉学生们,从前,在湖荡边散落的土窑,构成了独特的风景。当众多窑口相继点火时,错落有致的烟囱浓烟滚滚,云腾霭飞,大有刺破青天的气势。那时候没有抽水机,挑着水桶的窑工,总是头顶星月,晃晃悠悠地往窑顶走去。坯场上则堆满了排列成行,用草扉遮掩的砖坯,风干后装窑。待到烧成出窑时,窑膛里余热未散,男男女女束着厚厚的围身,往船上搬运一摞一摞青砖,无不满脸乌黑,只露出白色牙齿。等到装船结束,大家便迫不及待地扑下湖去,洗净一身窑灰。
土窑沿着长白荡滩分布,窑址的坐落,极其讲究水口,必须建在水道边,因为烧制时要浇水,也便利船户上下装卸搬运。这里离大运河不远,有吴淞江和澄湖勾连,运输船北上京城,南去杭州,始终很方便。
如今,随着建筑材料的变迁,窑业已式微,这位窑主却依然迷恋砖瓦。他告诉我说,最近正构思,在金砖上镌刻古人的赋曲诗词,让它成为一种特殊的书,吸引中小学生走近传统文化。看来,金砖会以另一种方式“漂”向京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