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石桥市第一初级中学 卢春媛

　　教育是一座常青园，孩子们就是一棵棵小树。在成长的过程中，有的长得挺直、有的可能会稍稍歪斜。把歪斜的树枝矫正就是给园子增添一根未来可用的佳木。

　　2014年，我所带的班里有个男孩，个子不高，体形偏瘦，少言寡语，开学一周后就迟到旷课。按照学期初统计上来的电话号码给家长打过去，对方说自己是孩子的妈妈，在虎庄一个个体服装厂打工，两头看不见太阳，不知道孩子今天没有上学。我说你能不能回来找一下孩子，她说请不下来假，晚上下班回家再说吧。

　　这样的情形出现的次数还不少。而且就算他来上学了，也是没精打采的样子，面色极差，还偷偷地打盹睡觉，作业基本不写。我找他谈话，隐隐地闻到他衣服上有烟味儿，我问他烟味从哪里来的？他说是爷爷抽烟熏上的气味。我问他晚上是不是睡得晚，玩游戏，所以白天打不起精神听课学习？他说不是，他没有电脑。面对这样毫无结果的谈话，我内心的疑惑更大了，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对答如流，话语听起来无懈可击，好像早有准备。于是，我打算继续留意他的动向，看看能不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大约是11月份的一天，学校收取下学期的教辅材料费。有的孩子交完钱后剩十几、二十几块钱，我说好好放书包里，晚上回家交给家长。第二天早晨上学，有个女孩子告诉我说钱就放在书包的夹层里，但是回家想交给妈妈的时候发现不见了。她的话刚说完，教室里又有五六个孩子说他们的钱也是放在书包里，无缘无故就没有了。我顿时感到不对劲，我告诉他们再仔细找找，万一夹在书里或别的角落没被看到呢。结果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都翻过好几遍书包了，一本书一本书里地找，的确没有。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快速地在想：谁拿了这个钱？什么时间拿的？不怕被别的同学撞见吗？拿了这个钱干嘛用了？这个事如果不弄清楚，班风就会不正，没有安全感的班级多么可怕。

　　我知道，直接询问不会有任何结果。对怀疑的某个学生单独调查也不合适，靠察言观色来进行主观臆断太缺乏依据，弄不好会伤害被询问之人。于是，我说：“同学们，大家先不要着急，不要太在意这件事。可能是咱们当中某个人遇到了困难，一时冲动，没做出理性的选择。不过我相信，咱们班是一个团结友爱的集体，大家都是一条心，无论谁遇到困难，我们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不对？”“对！”同学们齐声回答。我紧接着说，那咱们每个人拿出一篇纸，以不记名的方式写一段“我爱我班，我爱老师同学”的话，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多写少写都可以，但是不能什么也不写。于是，孩子们拿起笔写了起来。10多分钟后，我把这些折成四折的纸张收了上来，有目的地迅速查看，查到二十几张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空白纸，心里一动，谁的呢？为什么一个字不写？我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大家，并没有发现哪个孩子有异样的表情。这时候我灵机一动，看着这张白纸，说道：“同学们，这张纸上有几句话，我觉得写得特别好，想给大家读一读，希望写这段话的孩子别介意，因为我并不知道是谁写的。”

　　孩子们一听马上朝我看来。我假装读到：“我来到这个班级很高兴，虽然好多同学至今我都不认识，没几个可以说话的人，老师也全都是新的。但是我想努力和大家亲近，我们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吃饭。我可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是请你们不要把我想得很差，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成为班里的好学生，像阳光一样温暖大家，请看我的实际行动。”我读完后，看向孩子们，他们中有人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处于疑团之中。我趁机又说：“同学们，我被这几句话感动到了，谁都有可能犯错，但是下决心改正就是向好向善的表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的班级一定能成为有凝聚力，有诚信，拾金不昧的班集体，我们互相帮助，齐心合力，不让任何一个学生掉队，好不好？”“好！”同学们再一次齐声回答。

　　果然，第二天早上，在我的讲桌上放了几个小纸包，所用的算草纸和那张空白纸一样，是大多数同学都有的那种。我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但是假装没看见。趁着学生们大课间活动的空当，我说学校需要几个同学去打扫实验室卫生，于是我留下了那几个丢了钱的孩子。等其余的学生都出教室以后，我打开所有纸包，看到里面包的钱数并不等同。我说这些应该是你们找不到的那些钱，来一一认领吧。几个孩子领过后告诉我钱数正好。我说今天这件事大家都不要再提起了，咱们给这个孩子点儿尊严，他把钱数记得准，分得清，这样的脑子如果能用在正道上，也许今后会成为很出色的人。

　　时间一晃到了12月末，在这期间这个男孩子迟到旷课次数几乎没有了，听讲和写作业表现都比以前有了很大进步。有一天放学后，他走到我面前说：“老师，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去我家一趟。”我说，怎么？有什么事情吗？他说没有，就想让我去他家看看。我答应下来，随他走进位于学校西北方向的铁路机务段家属楼，这处当年令人羡慕的铁路楼现在已是一片老旧楼区，不过距离学校不算远。我心想：住这么近怎么还经常迟到呢？随他来到二楼三朝阳的一个房间，面积不大。刚进屋，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入鼻孔。迎面是厨房，到处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满是油污的灶台、马勺、电饭锅，几副碗筷散落地横在水槽里，铁制水龙头上锈迹斑斑，台面上还放着几包方便面。这时一位老太太从东面的屋里走出来，七八十岁的年纪，腰背驼得很厉害，看见我特别诧异，忙问：“大志，这是……”我说：“大姨，我是他的老师。”老太太连忙说，“哎呀，大志老师呀。快，大志，拿个凳子让老师坐。”我刚要说不用，就听到一个女人刺耳的喊叫声，或者说是嚎叫声。老太太说：“老师呀，不怕你笑话，我是大志姥姥。他妈妈是个精神病人，病得很重，见人就打，还大喊大叫。这不，只能把她锁在西屋里。大志命苦呀，两岁的时候他爸出车祸人就没了。他妈受到刺激，睡一宿觉就成这样了。”说着老太太眼里溢满了泪水。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答话，看着站在身旁的男孩子，说，你让我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他点了点头。

　　事后的一天，这个男同学告诉我：他比同学大两岁，开学初就不想念书了。因为家里没钱，妈妈和姥姥都需要钱来买药治病。所以有时候晚上他去台球厅打工，想赚钱给家里用，在那里和别人一起抽上了烟，并且委托楼下小卖部的赵姨帮忙欺骗老师，如果老师不找他上学，他就得逞了。那天趁教室没人他偷拿了同学剩下的书费，想给妈妈姥姥买个蛋糕，因为过两天是妈妈的生日。之所以把钱数记得很清楚是打算在台球厅挣到钱后就还给同学。这一切他都瞒着姥姥。他还说，“老师，那张白纸是我的。你没有当众戳穿我，没有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我知道我做错了，做人应该品德第一。所以我下决心要好好念书，不再说谎，不再偷摸。等长大了再挣钱给妈妈和姥姥治病。”此时的他已然哽咽难语，我也是两眼流泪。我说，老师不知道你的家里情况，是老师工作做得不够细致。不过那些钱的事，我从来没有往你身上想过，也从没怀疑过你呀！他听我这样说，立刻抬起了眼睛，里面有亮亮的光闪过。

　　接下来的周末，我买来一块蛋糕送到他的家里，并说这个不算是生日蛋糕，只是买来给妈妈和姥姥尝尝。临走时我说，你妈妈明年后年的生日蛋糕都由我来买。

　　此后，一个总是迟到旷课的孩子端端正正地出现在教室里。上课认真听讲，各项活动积极参加，成绩逐渐进步，中考顺利考上了二高中。三年后，他又考上了沈阳工业大学。现在是某热水器东北地区销售总代理。姥姥在他高二的时候去世了，但是妈妈现在病情有所好转，被他接到沈阳一起居住。

　　教育之路写满平凡，温润的时光将孩子们养大，也将从教者催老。回首之时，那一道道光不经意间照亮一个个孩子的前路，扶正一棵棵小树笔直地生长，这或许就是从教者应有的情怀。